新約解經與猶太傳統(4)詞彙、文法、修辭、寫作風格

某些新約經文運用了在舊約聖經沒有出現過的詞彙、文法、寫作手法或說話風格,在這些情況下,一些聖經以外的古代猶太文獻可以為現代讀者填補某些文學認知上的空隙;

此外,舊約聖經以希伯來文及亞蘭文兩種閃系文字寫成,但是經歷過亞歷山大管治及公元前323年起始的「希臘化」洗禮後,新約聖經全以希臘文寫成,這大幅增加了純粹依賴舊約聖經作為新約解經依據的難度。以下將透過兩個簡單例子以作說明。

例一:「律法的功用」與4QMMT

保羅在加拉太書(2:16; 3:2,5,10)及羅馬書(2:15; 3:20,28)多次提及「律法的功用」或「行律法」(希臘文為erga nomou,英文可直譯為“works of the law”)。由於這幾段經文均涉及稱義、律法、恩典等重要概念,學者對於保羅口中「erga nomou」的定義顯得尤為著緊。問題是,「erga nomou」在保羅書信以外的其他新約聖經書卷以及其他古代希臘文文獻均沒有出現過,在《七十士譯本》中亦沒有這組辭彙,令到有關erga nomou定義的學術討論缺乏了最重要的參考資料作對比研究。

但是死海古卷的發現把這個情況扭轉過來,因為古卷之中有一份名為《4QMMT》的希伯來文文獻,大多學者都認為該文獻成書於公元前二至三世紀,比保羅活躍的時期更要早幾百年。這份文獻之中就有提及「律法的一些功用」(Miqsat Ma’ase HaTorah,英文可譯為「some of the works of the law」,因此普遍被名為4QMMT)這組辭彙,並談及許多與聖殿保持潔淨有關的議題,例如把潔淨的清水倒進一壼不潔的水時,不潔會否由下而上反轉過來污染潔淨水壼中的清水等問題。

這個發現令不少保羅神學的學者興奮莫名,有如開心大發現。例如,James Dunn認為,《4QMMT》所提及的「律法功用」是一條具有社會性意義的界線,以律法條例去界定一個社群是否屬於上帝的聖潔子民。對James Dunn而言,《4QMMT》有助釐清保羅筆下「erga nomous」的意思:保羅在加拉太書批評的就是這種行為,他就是要指出,把群體分類的決定性指標不是律法,而是在基督裏的信心。

當然,並非所有學者都同意James Dunn的理解,因為也有研究指出,保羅處理的是猶太人與外邦人之間的界線,而《4QMMT》所提及的卻是猶太人與猶太人之間的分野,在定義上難以混為一談。但是,學術界普遍同意,任何需要觸及保羅神學觀之中律法概念的最新研究,都需要談及《4QMMT》,不可草率跳過,避而不談。

例二:「八福」與4Q525

「八福」是耶穌最著名的講話之一 (馬太福音 5;參考路加福音 6),但是在舊約聖經卻從來沒有見過同類型的文學體裁,令學者難以確定,耶穌這種發言形式是受希臘-羅馬背景影響,還是植根於猶太文化傳統。

在舊約聖經的詩歌和智慧文學之中,雖然亦有類似語句,例如「得智慧,得聰明的,這人便為有福」(箴言 3:13);「你們要嘗嘗主恩的滋味,便知道他是美善,投靠他的人有福了」(詩篇 34:8);「你所揀選使他親近你,住在你院中的,這人便為有福」(詩篇 65:4);「凡敬畏耶和華,遵行他道的人便為有福」(詩篇 128:1),但都是一句即止,與「八福」的串連結構大相逕庭,難以相比。

在死海古卷之中,有一份文獻名為4Q525,或4QBeatitudes,學者終於首次發現了與「八福」文體相若的古代猶太文獻。在4Q525之中,有一段可稱為「五福」的文字:

清心而不以舌頭污衊他人的人有福了,

遵守智慧法則而不行不義之路的人有福了,

以智慧為樂而遠離愚昧之路的人有福了,

以清潔雙手而不是狡詐之心追求智慧的人有福了,

獲得智慧的人有福了。

在此簡單指出三點:1. 這段「五福」在文體上與聖經中的「八福」類同,以連串句子組成一個受福之人的圖畫;2. 4Q525這段文字明顯受舊約聖經智慧文學傳統影響,不但多次提及「智慧」,以手潔心清的態度尋求智慧,亦是與猶太智慧傳統相符的信念;3. 4Q525現存抄本上的文字型態似是來自早期希律時期,亦即這份文獻成書不遲於公元前第一世紀,與耶穌的年代相若,甚至更早。基於以上三點考慮,對研究聖經「八福」的學者而言,4Q525是具有參考價值的重要材料,反映了「八福」的獨特文體結構在古代的猶太智慧文學上曾經出現,證實聖經「八福」是植根於猶太人的智慧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