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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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Andy Chi Kit W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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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文章已經提及過，對猶太傳統有興趣的聖經讀者，如果缺乏嚴謹的態度和方法導引，就很容易會一味顧著經外文獻有趣新奇，而導致聖經研究變成鬆散的神秘學，這其實並非好事。其中最基本的，是必須充份考慮到「時間」（date）和「起源」（provenance）兩大重點。上次我們談論過時間，今次討論有關起源的考量。

Robert A. Kraft


許多聖經學者對經外猶太文獻感興趣，是因為這些文字可以成為了解新約聖經猶太背景的重要途徑。一些比新約聖經更早或者同期的猶太文獻當然具備這個功用，然而，學者Robert A. Kraft指出，除了死海古卷和部份得到死海古卷保存的《旁經》和《偽經》（例如Book of Jubilees、Book of Tobit等），幾乎所有我們統稱為「經外猶太文獻」的最早抄本都是來自公元幾百年後，而且大多都是由基督徒抄寫保存的。



學者面對兩大問題。第一，我們面前這些文字看似是「早期經外猶太文獻」，但是怎能夠確定呢？我們唯一可以確定的，似乎只有「這些抄本是由基督徒抄寫而成」的這個事實。不少學者過去都假設，任何看來不像是基督教文獻的文字，就應該是猶太文獻，但這個假設是過分草率的，事實上是我們難以得知。第二，即使它們本來的確是「早期經外猶太文獻」，但是經過後來的基督徒抄寫、保存，甚至改動後，這些抄本到底應該算是「猶太文獻」還是「基督教文獻」呢？假如不能算是早期猶太文獻，自然就不能被視為重要的猶太背景資訊了。1



Kraft的建議是，既然我們對這些《旁經》和《偽經》等文獻的原型所知不多，最肯定的只是它們的抄本大多是由基督徒保存和抄寫，那就應該先把它們視為基督教文獻處理，有充分證據的時候才可以確認它們為早期猶太文獻：



“It is tempting to decide that all of these materials ought to ‘default’ to Judaism at one level or another (source criticism often smooths out any problems by moving quickly to an examination of the compositional ingredients), and that has been the tendency of 20th century scholarship. As should be obvious, I would urge a more cautious approach to the situation, and where controls and clear indications are lacking, start with the historically clearest context, which in most instances will be Christian.”2

例一: 《利未遺訓》


在舊約偽經之中，有一系列《十二族長遺訓》，自稱是雅各十二個兒子臨終前的遺訓，其中《利未遺訓》的內容特別受到學者重視，因為有談及耶穌基督的段落，例如：



Blessing shall be given to you and to all your posterity until through his son’s compassion the Lord shall visit all the nations forever, although your sons will lay hands on him in order to impale him. (4.4)

For your father, Israel, is pure with respect to all impieties of the chief priests, who laid their hands on the Savior of the world. (14.2)3


目前學術界未能斷言《十二族長遺訓》的根源是猶太人或是基督徒。有學者倡議，《遺訓》原本是公元前第二世紀的猶太文獻，卻被後來負責抄寫的基督徒加入了許多基督教神學，假如以學術方法入手，說不定可以把未經基督徒「污染」前的容貌還原；同時也有Marinus de Jonge等其他學者認為，現時我們所有的《遺訓》根本就是基督教文獻，不過是以另一猶太文獻為基礎寫成。由於《十二族長遺訓》的源頭成疑，就不能草率地視之為研讀新約聖經的「背景」資料。過去曾經有學者指出，保羅似乎多次引述《十二族長遺訓》，但是其實這個說法是犯上了parallelomania的毛病，單憑兩者之間有關連，不等於我們可以確定這個關連的方向，也有可能是幾百年後抄寫《十二族長遺訓》的基督徒，把保羅書信的一些概念和語句加插入《遺訓》的文字之中。

例二: Testimonium Flavianum


約瑟夫是公元第一世紀的猶太人，他的多本著作被保存至現在，其中一段最為基督徒熟悉的文字被稱為Testimonium Flavianum（《猶太古史》18.63-64），談及耶穌的生平事蹟：

當時有一位智者名為耶穌，耶穌行過奇事多不勝數，堪稱聖者，信徒為數不少，當中以猶太人為主，也有不少外邦人。耶穌就是基督，猶太貴冑卻逼彼拉多將耶穌定罪並釘十字架。耶穌門徒卻不曾棄絕耶穌，皆因耶穌死去三天後復活，並向門徒顯現，應驗古時先知預言，耶穌一生應驗先知預言無數。自此，耶穌門徒皆稱為基督徒，至今仍有基督徒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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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主日學教材，以至《啟發課程》都以草率的態度引用這段Testimonium Flavianum，視之為可以證實耶穌已經復活和行過神蹟的鐵證。約瑟夫是第一世紀的見證，而且是猶太人，他的證言理論上具有參考價值，但是約瑟夫的著作是由基督徒抄寫保存下來，加上他明顯不是基督徒，因此幾乎所有學者都認為，這段文字至少有一部分不是出自約瑟夫手筆，很可能是經過基督徒改動或整段杜撰的。假如這段Testimonium Flavianum不是出自一個第一世紀的猶太人，而是出自一個第四世紀或更遲的基督徒手筆，就自然不能被視為有力的歷史鐵證。



  1. Robert A. Kraft, “The Pseudepigrapha in Christianity,” in Tracing the Threads: Studies in the Vitality of Jewish Pseudepigrapha (ed. John C. Reeves; SBLEJL 6; Atlanta: Scholars Press, 1994) 55-86; “The Pseudepigrapha and Christianity Revisited: Setting the Stage and Framing Some Central Questions,” JSJ 32 (2001) 371-395. 也參考James R. Davila, The Provenance of the Pseudepigrapha: Jewish, Christian, or Other? (JSJSup 105; Leiden: Brill, 2005); “Jewish Pseudepigrapha and Christian Apocrypha: (How) Can We Tell Them Apart?“
  2. ccat.sas.upenn.edu/rak/publics/pseudepig/sntsnew.html
  3. H.C. Kee, “Testaments of the Twelve Patriarchs,” OTP 1.775-828.
  4. 翻譯來自《啟發課程》教材。